第一盘月饼刚翻面,陈露突然“呀”地叫了一声,举着自己的左手直跺脚。原来她刚才捡地上的红豆沙时,被瓷砖缝里的小石子硌了下,指尖红了一小块。熊立雄立马凑过来,皱着眉要去吹,被陈露笑着推开:“别装模作样,刚还拿面粉糊我呢。”说着往他胳膊上拍了把,却没留神沾了豆沙的指尖在他白T恤上按出个红印,像朵歪歪扭扭的小桃花。
徐涛正对着模具较劲,他想做个带桂花图案的,可月饼坯子总在模具里粘住。他学着邢成义的样子往模具里撒了点粉,谁知撒成了“满天星”,连旁边的月饼坯子上都落了白点点。“这哪是撒粉,是给月饼下雪呢?”邢成义拿过模具,用毛刷轻轻扫掉多余的粉,“粉要匀,像给模具擦脸似的,不能贪多。”徐涛盯着他的动作,忽然一拍大腿:“哦!我知道了,跟给皮鞋上油一个理儿!”
正说着,窗外的麻雀又飞回来了,这次胆儿更大,直接蹦到窗台的小碟旁啄馅吃。陈露刚要笑,就见它扑棱翅膀时带起一阵风,把旁边的糖罐盖子吹得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熊立雄手快,一把抓起盖子去扣,却没注意脚下沾着的面粉,“哎哟”一声滑了个趔趄,差点撞翻蒸笼。邢成义眼疾手快扶住他,自己后腰却撞到灶台角,疼得龇牙咧嘴,惹得大家又担心又想笑。
第二盘月饼进烤箱时,陈露突发奇想,想在一个月饼里包三种馅。她小心翼翼地把豆沙、莲蓉、椰蓉一层层裹进去,刚要收口,忽然发现馅太多,油皮根本合不上,像个撑圆了肚子的小胖墩。“要不挖掉点?”徐涛出主意。陈露偏不,硬是捏着边缘一点点往上推,结果“噗”的一声,最外层的豆沙从顶上挤出来,像戴了顶红帽子。“这样更好看!”她得意地举起来,“就叫‘状元帽’月饼!”
徐涛看得手痒,也想做个花样的,结果把咸蛋黄掰碎了拌进豆沙里,包的时候却忘了捏紧,烤到一半,蛋黄油顺着裂缝渗出来,在烤盘上积了圈金黄的油花。“这叫‘流心升级版’!”他捡起那块漏了油的月饼,硬是找了个好名头,惹得邢成义直乐:“你这嘴皮子,不去摆摊卖货可惜了。”
等最后一盘月饼出炉时,天已经擦黑了。大家捧着各自做的“作品”,有歪歪扭扭的,有漏了馅的,还有被麻雀“加持”过的,却个个笑得合不拢嘴。徐涛举着他那个“歪脖子树”月饼,非要跟陈露的“状元帽”比谁的更甜,熊立雄则偷偷把沾了面粉的那块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说:“带点咸的,更对味儿……”
邢成义看着满桌形态各异的月饼,鼻尖萦绕着甜香,忽然觉得,这些带着小缺憾的吃食,比店里卖的精致点心更让人记挂。就像这没能回家的中秋,因为有了这些手忙脚乱的插曲,反倒有了种说不出的暖。
王店长倚在门框上,看着满桌面粉和笑闹的几人,忽然清了清嗓子:“你们这忙着做月饼,知道这节是咋来的不?”
徐涛正啃着块破皮的月饼边点头:“知道知道,嫦娥奔月嘛!后羿射日之后……哎,后羿射的是太阳还是月亮来着?”
“就你能耐。”陈露笑着推他一把,“店长快讲讲,我只听过嫦娥吞了仙药飞月亮上,跟玉兔作伴去了。”
王店长擦了擦手上的面粉,慢悠悠道:“最早啊,中秋可不是用来团圆的。上古时候叫‘秋夕祭月’,天子领着百官拜月亮,祈求秋收顺当。到了唐朝才慢慢成了民间节日,那会儿文人爱赏月,李白不就写过‘举杯邀明月’嘛。”
熊立雄突然插了句:“那月饼呢?是不是后羿给嫦娥送的?”这话逗得徐涛差点把嘴里的月饼喷出来,“你当是牛郎织女送鹊桥饼呢?”
“还真跟打仗有关。”王店长乐了,“元朝末年,老百姓想反抗,就用月饼传消息——饼里藏纸条,写着起义的日子。后来推翻了元朝,这习俗就留下了,月饼也成了中秋标配。”
正说着,陈露忽然“呀”了一声,原来她刚才听得起劲,手里的月饼模子没拿稳,“啪”地掉在装椰蓉的盆里,雪白的椰蓉溅起来,正好落在王店长的围裙上。“对不起对不起!”她慌忙去擦,却被王店长按住手:“没事,这叫‘添彩’。你们看这椰蓉像不像月亮旁边的云?”
徐涛眼睛一亮,抓起块沾了椰蓉的月饼坯:“那我这个就是‘彩云追月’!”说着往模具里一按,结果用力太猛,坯子从模子底下漏出来,掉在地上滚了圈,沾了层面粉,倒像个裹了纱的小月亮。
“你这叫‘月落凡尘’。”邢成义笑着拾起来,“刚店长说的团圆意头,可不就藏在这些磕磕绊绊里?一家人过日子,哪有不摔个碗、掉个饼的?”
王店长点点头,指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月牙:“所以啊,中秋吃月饼,不光是尝个甜,是想让在外的人记着,家里有口热乎的等着。就像你们几个,虽然没回成家,凑在一块儿做月饼、说笑话,这不就是另一种团圆?”
话音刚落,徐涛突然一拍大腿:“那咱们得给月饼起个名!就叫‘团圆饼’?”陈露摇头:“太普通了,叫‘拾光饼’吧,咱们捡着这日子凑一块儿,多难得。”
熊立雄举双手赞成,结果手一扬,把旁边的蜂蜜罐碰倒了,琥珀色的蜜顺着桌沿往下滴,正好滴在邢成义刚切好的月饼上,像给饼子镶了道金边。“你看!”他指着那道蜜痕,“这叫‘月光流蜜’,天意!”
大家看着那滴蜂蜜慢慢渗进月饼里,忽然都笑了。窗外的月亮越爬越高,厨房的灯光映着满桌的月饼,甜香混着笑声漫出去,倒比任何传说都更像中秋的模样。
王店长刚拿起块月饼要尝,忽然听见院门口传来“哗啦”一声响,探头一看,是小林抱着个纸箱摔在台阶上,里面的饼干模具滚了一地。“怎么了这是?”陈露跑出去扶他,小林红着脸爬起来:“闻着香味就跑急了,想借俩模具用用,结果脚下滑了。”
邢成义笑着递过块刚切的发糕:“先垫垫,月饼还热乎着呢。”小林咬了口发糕,眼睛一亮:“石榴味的?我正琢磨着做款中秋饼干,加桂花还是加栗子呢……”话没说完,就被陈露拉到操作台旁:“别想了,先帮我们压月饼!你那模具花样多,正好给咱们的‘月光流蜜’添点新图案。”
小林刚拿起个兔子模具,徐涛突然喊:“等等!我这有个更好的!”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,里面是颗捡来的石榴籽,“把这个压在月饼上,烤出来就是小红月亮!”说着就要往坯子里塞,邢成义赶紧拦住:“傻小子,生籽烤了会硬,得先泡软了才行。”
正说着,熊立雄端着刚熬好的桂花糖浆进来,脚下被门槛绊了下,糖浆“哗啦”泼了半锅,溅在旁边的月饼上,金黄的浆汁顺着纹路往下流,倒像给月饼镀了层琥珀。“可惜了我的糖浆!”他直跺脚,王店长却拿起块沾了浆的月饼:“这才叫锦上添花,桂花配月饼,原就该这么缠缠绵绵的。”
小林看得手痒,拿起兔子模具往浆汁未干的月饼上一按,雪白的兔耳朵立刻印在金黄的饼面上,沾着点点桂花,活灵活现。“太妙了!”陈露拍手,“咱们做两盒带兔子的,给孤儿院的孩子们送去,他们肯定喜欢。”
徐涛自告奋勇去打包,结果找来找去没找到合适的盒子,灵机一动扯了块蒸笼布,把月饼一块块摆进去,再用红绳系个蝴蝶结:“这叫‘月在云中藏’,比纸盒子有味道!”熊立雄凑过去一看,蒸笼布上还沾着早上做发糕的面粉,倒真像飘着层云。
忽然院墙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,原来是隔壁胡同的几个小孩被香味勾来,扒着门缝往里瞅。陈露拿起几块小的递出去:“慢点吃,烫!”孩子们接过月饼,举着跑远了,笑声像撒了把银豆子。
邢成义望着窗外,月亮已经升得老高,清辉洒在厨房的窗台上,和灯光搅在一起,暖融融的。他拿起块沾了桂花浆的月饼,递给王店长:“您尝尝,这滋味里,有咱们大家伙儿的影子。”
王店长咬了一口,甜香混着桂花的清冽在舌尖散开,忽然笑道:“我年轻时在供销社上班,中秋分月饼,每人两块,硬邦邦的像石头,可揣在怀里一路暖到家,比现在的精致点心还让人念想。”她指着满桌形态各异的月饼,“其实啊,最让人记挂的不是饼子有多甜,是一起分饼的人,和这热热闹闹的烟火气。”
说话间,徐涛举着块印着歪脖子树的月饼跑进来:“我刚才给张奶奶送了两块,她说这月饼比城里买的还香,让咱们明儿再做两锅!”大家听了都笑起来,笑声撞在窗纸上,又飘出去,和着月光,漫了满胡同的甜。